这是二十一岁的谢危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——他又一次回到了那天他从病床上醒过来的时候。
彼时,阿舟刚刚推开病房门,站在门口一脸平静的看着他,那样的眼神,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阿舟说“谢谢你救了我”。
然后转身离开。
明知这是梦。
但谢危心脏还是传来一阵痉挛的抽疼。
他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。
这一刻,谢危感觉他的灵魂好像被撕扯成了两半;一半在边追边嘶喊着“阿舟”,另一半灵魂则飘浮在这场梦境的上空,置身事外般注视着这一幕。
梦中的他追着阿舟的背影追了很久,他明明已经用尽全力,然而阿舟始终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。
这令谢危在彻底的绝望中抓到了一点渺茫希望。
仿佛只要再快点、再跑快一点,他就可以追上阿舟,挽留他。
‘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,永远不要。’
这句话坠落在谢危耳旁,阮舟的身影也渐行渐远——他追不上,谢危忽然发现他无论如何都追不上阮舟了。
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身影在他眼前一点点消失,逐渐融进突然乍起的、茫茫一片的白雾之中。
阮舟从此再也不会回头和停下脚步。
“阿舟!!!”
谢危声嘶力竭的大喊。
梦境顷刻间碎裂。
谢危猛地坐了起来,整张脸煞白,额上滴着汗,被打湿的碎发黏在一块,身上病服也几近湿透。
来给谢危换药的护士被狠狠吓了一跳。
手中药瓶都差点没拿稳。
护士后退数步,远离病床,警惕地盯着这个在睡梦中嘶喊着某个名字、看上去如同刚从湖里爬出来的水鬼一样的病患。
她甚至在心里疑惑又有些害怕的想道:杨医生也没说314病房里住的是个潜在的精神病患者啊!?
病床上。
谢危正佝偻着背剧烈喘息。
滴落的汗水浸湿了被子,他眼皮低垂,看上去精疲力尽,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痛苦的噩梦中逃脱出来。
护士按亮病房内的灯。
“谢先生,你是做噩梦……”护士话说到一半,就看见谢危边喘气边伸手去拔针,她连忙制止:
“谢先生,这是营养针,不能拔!杨医生还说你现在需要好好调养和休息,否则身体会彻底垮掉的。”
然而护士的话对谢危根本不起作用。
滴着液体的针头被他一下拔出。
手背上瞬间冒出了一小团暗红色鲜血。
谢危毫不在意,掀开被子下床,他的这个动作带起了一点点风,吹得病服微微晃荡,瞧着像是加了三个X的超大码尺寸。
眼瞅病人摇摇晃晃想往病房外面走,护士急忙挡在对方面前,手忙脚乱的劝说:“谢先生,你真的还不能出院,麻烦你遵从医嘱。你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,在乎你的人一定会很担心。”
谢危停下了脚步。
护士以为他听进去了,暗暗松口气,又说:“谢先生,你躺回去吧,我重新帮你扎针——”
谢危轻轻抬眸和她对视。
本该意气风发的青年,眼底却暮气沉沉,就像被残忍摁灭的蜡烛;面上的疲惫和苦痛,浓重得让人不可忽视。
“可他不在乎我,也不会担心我。”
轻得像是叹息的一句话,带来了一场冰冷压抑的阴雨。
直到谢危离开病房好一会。
护士才从那感染力极强的悲凄中回神,接着她猛然想起,数天前在住院部四楼发生的、如同偶像剧情节的一幕。
所以这位谢先生如此失魂落魄,是因为被男朋友甩了吗?
护士觉得她猜到了真相。
*
谢危又来到了阮舟家门口。
他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,风衣松松斜斜穿在身上,浅金色的头发暗淡又乱糟,靠着墙低头站在那。
地上的血迹早就被清理干净。
“叮”的一声。
电梯门开了。
一个戴着蓝牙耳机、嘴里哼着歌的男生走了出来,他一边哼歌,一边从裤兜里掏出钥匙,刚插上钥匙孔。
手腕就被人死死抓住。
痛得要死。
男生用另一只手扯下耳机,扭曲着脸看向抓他手腕的男人——很瘦、白的像鬼,这是男生对男人的初印象。
紧接着他就被对方猩红双眸中的阴鸷和冷戾给吓到了。
卧槽!
哪来的疯子?!
我现在大喊让小爱同学报警的话,能不能保住我这条狗命啊?
“你、”谢危急促呼吸,声音嘶哑沉涩,夹杂几声咳嗽,“为什么……会有咳咳、有这里咳、咳咳……钥匙……?”
原本痛得龇牙咧嘴的男生一听,满脸莫名其妙,“因为我住这啊!我说哥们,你能不能先松……”男生说话时视线不自觉在下移。
他看到了谢危风衣里的病服。
嘶——
不会是刚从精神病院是跑出来的吧?
男生一脸悲伤地心想:难道我年纪轻轻就要、就要命丧黄泉了吗?不要吧……我还是处/男啊!!!
谢危松开手。
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,哑声,断断续续问:“原来……那么原来……住在这……的人,他……?”
男生揉着手腕。
“当然是搬走了呗。”他耸耸肩,回道,心里还在腹诽:这哥们看着瘦得只剩皮包骨,手劲可真不小啊。
谢危身形踉跄一下,他失神地望着男生身后暗沉沉的房间,目光不聚焦,整个人茫然无措又无助。
“搬走了……?”
呢喃声中透着满满的迷茫。
“哥们,你、你没事吧?”男生摸不着头脑的同时,还有点被谢危给吓到,“要不……我给你叫辆救护车?”
谢危慢腾腾扶住墙,呼吸很轻,说话也慢吞吞的,每说一个字好像都很艰难、还要动用全身力气:“他,他……搬去哪了?”
“啊这……”男生挠挠后脑勺,“这个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啊。”
“谢,谢。”
一个字一个字说完。
谢危便扶着墙缓缓转身,背影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。
他的背影看上去简直像是随时都会被压垮一样。
男生忍了又忍,最后还是没忍住,说道:“哥们,要不你来我家坐会吧?”这个样子走出去,指不定就要倒在大马路上。
谢危没说话。
他还活着。
可内里的灵魂却在突然间死掉了。
男生有些担心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,没等他左右拉扯清楚,一声“咚”的闷响就帮他做出了决定——谢危昏死在电梯门口。
“……卧槽?!”
**
一年时间转瞬即逝。
“谢哥,今天我们吃……”开门以后,男生边说话边扫了整个客厅一圈,空荡冷清的客厅不见人,男生心里一咯噔,他立马把午饭转交给跟在他身后的人,“拿好!”
接过午饭的人被他这个举动弄得有点晕头晕脑。
还没问呢。
就看见乔达目标明确地直奔洗手间。
哐的一下撞开门。
浓郁的血腥味瞬间涌了出来。
……
五分钟后。
谢危坐在沙发上包扎手腕,说是包扎,其实更像是在给手腕捆绷带,一圈又一圈缠得死紧。
这种缠法再加上隔三差五来两刀。
伤口能恢复就有鬼了啊!
一旁站着的乔达抱着医药箱,一脸欲言又止。
“咳、咳咳……”谢危忽然咳嗽起来,一声比一声急促,好像要把内脏器官全都咳出来,苍白脸上有了一点点血色。biqubao.com
乔达立马从医药箱里找到药,接来温开水。
将药和水杯一同递给谢危。
“谢哥。”
谢危却只接了药,仰头,将七八粒胶囊和药片干咽下去,咽到一半,他又重重咳嗽,弓起背,瘦的骨头异常突出。
乔达默默缩回端着水杯的手。
“对了!”乔达用手肘推了一下边上的人,“谢哥,这次我来是想向你介绍一个很有天赋的新人。”
谢危疲惫地垂着眼皮。
一言不发。
但乔达对此早就习以为常,他继续说:“他叫余小鱼,对股票数据十分敏感,而且十分擅长玩杠杆;八月份m国金融界那场小风暴,就是他搞出……”
乔达一口气说了很多。
期间谢危的咳嗽声不断。
六分钟过去。
乔达终于说完了,他又推了推余小鱼,“跟谢哥打个招呼。”
戴着眼镜、刘海挡脸的余小鱼向前迈了一小步,他紧紧抱着食盒,声音弱弱的,还有些结巴:“谢……谢哥、哥好……”
谢危一边咳嗽,一边看了余小鱼一眼。
一瞬间竟有点出神。
那种怀念、陷入回忆的,包含许多复杂情绪的神情,让还有重要事情要说的乔达相当熟练地保持了安静。
毕竟谢哥每次去一年前他租下的那间屋子时,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。
也让乔达从开始的困惑逐渐变得明白。
——那个地方曾经住着他们谢哥的爱人,也许更确切的说。
是爱而不得的人。
……
谢危终于从回忆中脱离出来。
他咳嗽着。
因为某些温柔的回忆,谢危身上难得有了一点鲜活气息。
乔达找准时机开口:“谢哥,明天是温愈侄子七岁生日宴,温愈让人送来了宴帖。谢哥你要去吗?”
谢危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*
温氏集团旗下的酒店。
宴会大厅已经来了不少人,闲聊中忽然就有人提及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不会感到陌生的名字:“听说谢危这次也会来……”
话落。
议论声此起彼伏。
“谢危?那个疯子?!”有人惊诧,“他不是跟温愈有仇吗?”
“不是说谢危是个病秧子?三步一喘五步一咳的。他来参加温愈侄子的生日宴,真的不会当场晕厥吗?”
“有好戏看了。”
一年前,这群人都还没听过谢危这个名字;然而一年以后,谢危就以‘抄底美股狂赚十亿’的牛逼事迹在股票圈彻底出名。
并且谢危这人非常喜欢压上全部筹码玩股票,要么赚翻,要么一无所有;是股票圈公认的疯子。
……
二楼。
穿着白色小西装的温星嘉正在房间里焦急地走来走去,时不时还会低头看一眼手表;温愈进来的时候,温星嘉立马望了过来。
“小叔,哥哥会来吗?”
温愈摇摇头。
温星嘉的脸上瞬间露出失落之色,他蔫蔫地摆弄桌上的礼物盒,难掩失落的自我安慰:“没关系,我知道哥哥很忙。”
“我知道的。”
他小声地重复一遍。
温愈走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,以示安抚,“嘉嘉,我们该下去了。”
温星嘉蔫蔫点头。
……
最期待见到的人不会出现在自己生日宴上,温星嘉兴致当然不高,他才七岁,也不会掩藏情绪。
简直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失落。
底下宾客们还在疑惑,温家的这个小寿星怎么过个生日一点也不高兴?
谢危站在角落。
作为助理的乔达,自然跟在他身后。
“咳咳。”谢危又咳了几声。
他偶尔会望一眼大厅门口,早已是一潭死水的琥珀眸也会隐约亮起一点淡淡地、期待地微光。
阿舟。
你会来吗?
谢危又一次收回视线,咳嗽不断。
脸色在灯光下愈发苍白。
‘病秧子’这个外号倒也算是名副其实。
就在这时。
有人从门口走了进来。
最先注意到来人的是一直眼巴巴望着门口的温星嘉,他离门口很远,但是却一眼就看出对方是他思念了一年的哥哥。
温星嘉当即顾不上其他。
跑着穿过人群。
在众人讶异目光的注视下,他跑到门口,停在来人面前。
温星嘉仰头,精致可爱的小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,眼睛里面盛满了开心,语气激动、满怀雀跃:“哥哥!欢迎回来!”
男人微微弯腰揉着他的脑袋,桃花眼波光粼粼,漾着温柔。
“嗯,我回来了。”他唇角笑意温柔,整个人气质柔和得像一捧春水,“生日快乐嘉嘉,希望我没有来晚。”
有一人径直朝这里走来。
乔达边追边喊:“谢哥,谢哥。”
“咳……咳咳、”谢危的呼吸声渐渐急促,他来到了男人面前,一片死寂的眸子紧盯着对方的脸,说话间夹杂咳嗽,“你、咳咳……你是谁?”
看到谢危,男人不由一怔。
“已经不记得我了吗?”他呢喃了一句,声音很轻,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清,男人随即笑了笑,“你好,我叫何舟。”
谢危身形一晃。
他瞳孔在剧烈震颤。
“你,你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谢危猛地弯腰按住胸口,咳得五脏六腑好像都发疼,他抬头死死盯着何舟那张脸、那双眼睛。
那是他午夜梦回的唯一念想。
怎么会。
不对,不对。
谢危紧按心脏,指尖发白,急剧咳嗽着:“咳咳、咳咳咳……”
这不是他的阿舟。
恶心。
一个恶心的东西占据了阿舟的身体。
“谢哥!”
“谢危你干什么?!”
大厅门口刹那间一片混乱。
谢危死死掐住何舟脖子,把人按在了最近的墙上,满眼猩红血色,声音嘶哑阴冷:“你不是阿舟,把阿舟还给我!”
何舟被他掐得脸色涨红,又慢慢发紫。
“谢危!”跑过来的温愈用力扯开谢危,他一边将何舟挡在身后,一边怒气冲冲看着谢危,“你他妈是疯了吧!?”
“咳咳哈哈哈哈……”谢危咳着咳着就笑了起来,越笑越大声,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,他摁住心脏弯着腰,“哈哈哈咳、没错……我疯了,咳咳……我是疯了……”
一口鲜血喷涌而出。
“谢哥!!”
谢危擦去嘴边鲜血,他看了一眼想要扶他的乔达,说话愈发费力:“咳咳咳……别咳咳……碰我……”
“阿舟……”
他轻声喊着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人,然后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步一步、缓慢地走出大厅。
你在哪。
阿舟,你在哪。
最终谢危还是没有撑住,摇摇晃晃跪在地上。
“咳咳……”
他轻轻抬起头,茫然地望向四方,眼泪一滴滴落下,我没有想出现在你面前,我只是太想你了,对不起,我太想见你了……
所以想要偷偷来看你一眼……
是你发现了吗?
所以你才没有出现对吗?
“咳……”谢危又吐了一大口鲜血,除了道歉还是道歉,对不起,对不起,阿舟,对不起……
我应该遵守约定。
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的。
你可不可以原谅我这一次,就这一次……?
谢危倒了下去,他慢慢闭上眼睛,手指死死抓着左胸口的衣服,低低呜咽着,阿舟,我保证,我以后、以后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。
所以请原谅我这一次吧。
……好吗?
三月,初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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阴霾的天空,一片灰黑,透着沉重的压抑,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,墨浸了苍穹,晕染出云层。
云层叠嶂,彼此交融,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,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
好似神灵低吼,在人间回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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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地朦胧,有一座废墟的城池,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,毫无生气。
城内断壁残垣,万物枯败,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,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,仿佛破碎的秋叶,无声凋零。
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,如今一片萧瑟。
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,此刻再无喧闹。
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,分不出彼此,触目惊心。
不远,一辆残缺的马车,深陷在泥泞中,满是哀落,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,挂在上面,随风飘摇。
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,充满了阴森诡异。
浑浊的双瞳,似乎残留一些怨念,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
那里,趴着一道身影。
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,衣着残破,满是污垢,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
少年眯着眼睛,一动不动,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,袭遍全身,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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顺着他目光望去,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,一只枯瘦的秃鹫,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,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
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,半点风吹草动,它就会瞬间腾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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良久之后,机会到来,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,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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