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日是京城最美的季节,也是贴秋膘准备过冬的好时节。
胡同口的槐树洒下一片金黄,天空变得湛蓝悠远,西山吹来的风仿佛带着瓜果的清香。
晏秋生换上新棉袄,乌云也穿着油光乌亮的皮草大衣。
朱翊钧把他的花猫奴奴也带来了,院子里到处是喵喵声。
梅花树下铺着席子,摆着黄秋梨、红柿子、紫葡萄,还有饺子、包子、烧麦、麻糍各色点心。
晏珣让小孩子们随意找位置坐。
他自己懒洋洋躺在一张躺椅上,望着远方的天空。一方院落上空,云彩悠悠飘动。
不知其他地方,可还有人跟他同时坐看云卷云舒。
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学着长辈们的样子,一本正经地倒茶,你推我让。
只听得朱翊钧一句“不必多礼”,孩子们的会议正式开始。
在座诸君有少年赵士祯,幼童朱翊钧、晏秋生,李时珍家的小孙孙、王锡爵和申时行的小儿子。
秋生脆生生地说:“豹叔成亲啦,他什么时候生小娃娃?”
“儿女要看缘分,急不得。而且是你婶婶生娃娃,不是叔叔生。”十五岁的赵士祯已经很懂。
晏珣在南京乡试时,赵士祯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娃娃,险些走丢。
光阴似箭,岁月如梭。
望着云彩的晏珣瞬间有种时不我待的沧桑感。
秋生疑惑:“可是珣伯伯是六叔祖亲生的,不是叔祖母生的。”
小孩子们一愣,还真的是哦!
所以男人也是可以生娃娃的。
朱翊钧犹豫:“我看着母妃的肚子隆起,她说弟弟在里面。所以弟弟是母妃生的。”
父皇对钧钧那么好,钧钧一定是父皇生的。
晏珣:“哈哈……你们好可爱啊!”
小孩子们被夸得高高兴兴。
朱翊钧又说:“秋生还没有弟弟,我已经有弟弟啦!我要让弟弟日后学火器,还要他学琵琶。”
他只有一个弟弟,可是有很多想法。
所以他的弟弟朱翊镠已经预订了很多职业,包括但不限于海王、木匠、炮手、琵琶大家……
别人会的阿镠都要会,一个顶十个。
“原来当王爷要会那么多东西啊!”晏秋生赞叹,“钧哥哥是太子,肯定懂得更多,你真了不起。”
“嗯,一般一般。”朱翊钧谦虚。
晏珣不用看,都能想象朱翊钧小胖子骄傲的神色。
小孩子们认真地讨论起王爷的必备素质,帮婴儿朱翊镠制定学习计划。
“珣……晏老师,你觉得藩王应学什么?”朱翊钧忽然问,“宗亲之中,谁是最优秀的?”
正要闭目养神的晏珣被点名,宗室藩王问题吗?
那不是张居正最近在搞的事?
先帝当年也意识到宗室对大明财政来说,是一项沉重的负担。但是先帝本身就是藩王入继大统,不能对宗室做什么。
晏珣端正坐好,跟小孩子们说:“宗室中的人才,郑王世子朱载堉可算一个。”
朱翊钧年纪虽小,对亲戚已有了解:“郑王封地在河南省怀庆府,他早年因罪被抓去凤阳囚禁,去年父皇给他平反。朱载堉就是郑王的儿子。”
“太子记性真好。”晏珣表扬一句,介绍朱载堉的情况。
朱载堉在父亲朱厚烷被押解凤阳之后,不肯再住王府,而是在外面修了一个土坯房——我爹是被冤枉的,他一日不被放出来,我就在土房子住。
此事轰动朝野,很多人嘲笑养尊处优的小王子坚持不了几天。
但朱载堉坚持了十九年。
直到隆庆元年,郑王朱厚烷被平反,朱载堉才搬出土房子娶妻。
“他今年三十二岁,专注天文、数学、音律,他说我们居住的大地是个球体,划分经纬、测算经纬度。他首创数列等式、用珠算开平方……”
晏珣说了很多,有些是现在的朱载堉已经做出来的,有些还在研究中。
说来有意思,晏珣一度连隆庆皇帝的姓名都不能确认,却知道朱载堉这个牛人。
朱载堉算出京城的经纬度,数据和后世的分毫不差;
朱载堉创造的“十二平均律”的音乐律制传入欧洲引发轰动,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西方近代音乐的奠基者。
民族自豪感是不是一下子就升起了?
小孩子们听得不是很明白,“经纬”、“数列”、“开平方”是什么?
好像很厉害的样子。
朱翊钧若有所思:“所以宗室应该研究学问?”
晏珣笑道:“对啊!宗室藩王一辈子什么都不愁、但是不能当官,为什么不研究科学呢?好学的宗亲是值得表彰、鼓励的。”
按辈分,朱载堉是朱翊钧的叔叔。
藩王被圈养,没有皇帝旨意,不能离开封地。
朱翊钧听晏珣称赞朱载堉,点点头:“让父皇表彰他!还有什么样的好宗室?”
晏珣说:“朝廷加开广州港,组织船队下南洋贸易。申时行就是去谈南蛮铁。若藩王们愿意慷慨解囊,帮朝廷买生铁就好了。”
“慷慨解囊?”小孩子们齐刷刷摇头,“谁会愿意出钱呢?这个道理三岁小孩子都懂。”
他们已经不是三岁了!
晏珣笑道:“先看看吧,或许有愿意的呢?”
事在人为。不行就放太岳。
削藩不是一件好办的事,最好是把这群“朱朱”废物利用。
大明养了那么多宗室藩王,对朝廷唯一的贡献,就是在正德绝嗣时贡献出嘉靖这个天才皇帝。
张居正如今在搞辽王,可以对藩王起到一个震慑作用。
朱翊钧思考片刻,对其他大小孩子们说:“我给诸君制定一个任务,回去思考怎么让藩王为建设大明慷慨解囊。”
晏秋生立刻说:“还用想吗?给他们发奖状啊!”
每次他表现得好,珣伯伯就给他发奖状。
还说奖状就是牌坊。
戚继光有牌坊,秋生有奖状。四舍五入秋生就是戚继光!
晏家人都佩服戚继光,连小小的秋生都受到影响。
赵士祯等大孩子可没这么天真。
帮着待客的徐枚犹豫地问:“我也要想吗?”
在他看来,自己跟晏珣是一辈的,不在小孩子群里,自然不算太子口中的“诸君”。
太子豪爽地说:“算你一个吧!令尊不是大谋士吗?你一定不会太差吧?”
徐枚昂首挺胸:“家父晏大人是状元郎,我不会丢他的脸。”
他爹是谁?徐渭?
当然是晏鹤年啊!
一入晏家门,终生是晏家人。
“开饭啦!”王徽笑眯眯地出来喊一声。
“我们已经吃饱了。”小孩子都吃了点心。
“点心怎么能当饭吃?要好好吃饭才长身体。”王徽笑着吩咐,“秋生,你领着小客人去洗手。”
徐枚抱着秋生站起,大声说:“娘,我看着他们!”
……这声“娘”喊得,比晏珣还要坦荡利索。
晏珣觉得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越来越低了。
三月,初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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阴霾的天空,一片灰黑,透着沉重的压抑,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,墨浸了苍穹,晕染出云层。
云层叠嶂,彼此交融,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,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
好似神灵低吼,在人间回荡。
请下载爱阅小说app,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。血色的雨水,带着悲凉,落下凡尘。
大地朦胧,有一座废墟的城池,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,毫无生气。
城内断壁残垣,万物枯败,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,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,仿佛破碎的秋叶,无声凋零。
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,如今一片萧瑟。
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,此刻再无喧闹。
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,分不出彼此,触目惊心。
不远,一辆残缺的马车,深陷在泥泞中,满是哀落,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,挂在上面,随风飘摇。
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,充满了阴森诡异。
浑浊的双瞳,似乎残留一些怨念,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
那里,趴着一道身影。
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,衣着残破,满是污垢,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
少年眯着眼睛,一动不动,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,袭遍全身,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
网站即将关闭,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,他眼睛也不眨一下,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
顺着他目光望去,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,一只枯瘦的秃鹫,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,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
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,半点风吹草动,它就会瞬间腾空。
下载爱阅小说app,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。而少年如猎人一样,耐心的等待机会。
良久之后,机会到来,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,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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